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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 Zero Heroes基层英雄——MARSOC的故事[序章]

序章2009,春在卷起一阵尘土后,我们沿着一条贯穿乡下的泥巴路行驶着。周围平坦而空旷的荒原映入我们的眼帘。绿洲与河谷使大地皱巴巴的。几株植物和一些树试着让这地方看起来没

序章

2009,春

在卷起一阵尘土后,我们沿着一条贯穿乡下的泥巴路行驶着。周围平坦而空旷的荒原映入我们的眼帘。绿洲与河谷使大地皱巴巴的。几株植物和一些树试着让这地方看起来没那么糟,却也徒劳无功。一丛丛棕色的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在我们身后,被雪覆盖的群山给这后启示录般的场景带来极具戏剧性的背景。

我们的司机平缓地开着车,同时机枪手在炮塔里严阵以待。我们装备的轻型装甲车叫“地面机动载具”(GMV)——其实就是有皮卡型后备箱的悍马而已。它们是专门给特种部队设计的,并且配备了大量武器。炮塔可以装备.50机枪或者40mm榴弹发射器,同时后座的人可以操作一对7.62mm机枪。普通悍马只有我们火力的三分之一。

泥泞的路把我们颠上了一条由东向西纵观沙漠的沥青路。一个左转后司机开始加速,仪表盘上的指针转向65公里/小时。我坐在GMV的后部,一边看着我们这支武装车队一边悠悠地吹着风。全副武装一整天让我全身是汗,不仅疲惫不堪,身上还都是沙。连续几个小时戴着头盔把我的脖子弄得很酸,一直坐在GMV的硬板凳上的屁股也没好到哪里去。几颗空弹壳在我们的靴子之间相互碰撞着;看来之后我们得打扫下这车了。

发动机怒吼着。夕阳离地平线又近了些,随着日落的到来变得更红了。我们经过的一个被绿树和小草围绕的水库让我想起了另一部外国电影里的水库。

又过了20分钟,路边的沙漠逐渐变成了由水库浇灌的农田。这些被精心打理而又整齐的农田沿着路的两边向前延伸数公里远,当中显眼地立着几幢农舍。

一个小镇出现在前方,在炽热的沥青路上闪烁着。一些老房子和一个加油站——这几乎就是它的所有了。带头的卡车开进了加油站后停在游枪旁边,其他人则站成一队准备进去买买买。一整天的跋涉过后,四辆GMV都需要补给。

几个当地人正忙着给他们的小轿车和皮卡加油。当我们从各自的车上下来时他们不断向我们投来紧张的眼神,其他人只是惊讶地看着。我倒是很怀疑他们之中是否有人曾像今天这样看见过一整支闯入这个小镇的海军陆战队特种作战小队(MSOT)。当我从我们的GMV后部爬下去伸伸腿时,我带着的.45 MEU(SOC)手枪吸引了一些目光,不过也可能是我的背心。
帕特,我们的FR队员之一,从他的炮塔里钻出来,脸上还画着迷彩油彩。我在这个小队呆的时间不长,不过在我认识所有人之前,帕特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作为一个既有活力又对一切与军队沾边的事充满热情的人,他是最先欢迎我入队的人之一。他也是全队唯一一个往脸上涂油彩的人(他每时每刻每个任务都会涂)。当我们有次结束任务后去里诺(Reno)的赌场鬼混时,他脸上居然还涂着油彩(亲测洗都洗不掉)。

“去买点吃的吧,”他从我身边走过时说。

我跟着他和其他人走进了加油站的小便利店。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女性站在收银台后面打量着我们。她是一个牙齿很不好的矮壮的女人,衣服上挂着名牌。

无主之地的悲惨生活啊,她恐怕一小时连8块都赚不到。

那也是我曾经的模样,重复着毫无疑义的生活,拼命省下每一分钱以尽早逃离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莱维敦(Levittown)的悲惨生活。我最终成功了,并且再也没回头。现在我却对她的状况很好奇:她是在和我一样存钱,还是苟且偷生?

当我们进门后往啤酒冰柜走去时,我朝她点头示意。

“咖啡各位免费喝,”她对我们说。

我们对比表示感谢,几个人离队走向边上的咖啡机,其他人则不停地抓起各种零食并堆到收银台上。有几个人拿了一些肉干和巧克力。很快柜台上的热狗肠,肉干,啤酒和其他吃的堆成了小山。当我们去喝咖啡时她开始动手算账。

“嘿,斯基,能问你点事咩?”帕特说。

“当然。”

早些时候我就注意到他在偷瞄我的纹身,所以我很期待收到一些评价,那些纹身总是吸引眼球。他对它们点头示意,说:“你手臂上那坨翔是啥?”

“干掉白人,资瓷印度。”(Kill Whitey. In Hindi. )

他眨眨眼,“老兄,这太扯淡了。”

实际上纹身说的是印度语的“和平”,但我并不打算说出实情,尤其是对这样一群我刚认识的特种侦察部队士兵。我已经够不合群了,没必要把事情弄得更糟。

收银员报了总价,帕特付了所有钱。她把收据递给他后被后者漫不经心地塞进了口袋。这张小纸片日后会把我们搅得鸡犬不宁,不过当时大家并不知道。

片刻之后,二十个全副武装的陆战队员从小商店里面冲了出来——手里抱满了几箱子的酒水零食。我们把东西丢进GMV里后自己也爬了进去。那天倒是不堵车,不过所有沿路的车都停下来给我们让出通往主干道的路。毕竟谁不会为装甲车停下来瞅两眼呢?好吧,除了伊拉克司机和那些专放IED的坏蛋们。

烧的油,吃的肉,喝的酒;一切就绪。我们把日落抛在身后并加速赶往已成废土的迪克西(Dixie)峡谷。没走多远炮塔上的帕特突然蹲了下去。片刻之后他手里拿着啤酒重新出现。他打开瓶盖,大大地来了一口。

严禁酒驾这一条对装甲车的机枪手适不适用?

作为阿富汗部署的准备工作的一部分,我们已经在内华达州训练好几周了。我所属的陆战队特种作战连(MSOC)即将出发。这支队伍几年前才刚刚组建,而我们即将像特种作战司令部(SOCOM)的其他部队一样轮流驻防了。

为了成立海军陆战队特种作战部队(MARSOC),头头儿们从当时身为陆战队步兵部队(MOS 0321)中的精英,也就是远征军直属侦察连(Force Recon,后文简称FR)里抽调了部分人员。我是小队中为数不多的非FR人员之一,所以对其他人来说我显得十分可疑。不过也还好,反正我这一辈子一直是局外人,没啥新鲜的。

天色变暗时,我们刚刚抵达那条泥巴路。海军的战机从头顶呼啸而过时,我们刚打开车灯并摇摇晃晃地开进迪克西峡谷。这个峡谷是位于法隆(Fallon)的海军航空基地的一部分,飞行员们用这地方来进行模拟轰炸和低空空战训练。我们也在外面呆了一整天,试着从移动的GMV里射击移动目标。

当我们在安排在迪克西峡谷里的行动时,我们从卫星地图上发现了一些大到可以用肉眼辨别的荒废建筑物。其中一些看起来像是举行队内聚餐的好地方,我们正打算在那里过夜。

离开加油站大概90分钟后我们到那儿了。烂到修不起来的铝制车库立在一个活动板房旁边。这地方不说几十年也至少被遗弃好几年了。由于附近有重要军事设施,峡谷里并没有任何居民。我们的司机把GMV停到车库旁边,我们则前往两栋楼之间的空地以便搭建营地。

打开头灯后,我打算和大伙儿一起去附近看看。车库挺高的,最高处大概有4.5米。房顶和侧墙还算完整。但当我们拉开门后,一股可怕的恶臭扑面而来。老鼠遍地都是,动物粪便也随处可见。看一眼就够了。我们退了出去以便检查下活动房。

这地方看起来就像经历过世界上最惨烈的内战。抽屉统统被拖出来砸碎。墙纸被从墙上扯下来撕碎后在厨房里被洒得到处都是。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怪味——一种酸臭味和腐臭味的混合体。垃圾随处可见:破瓶子,包装纸,以及碎木屑。地毯被扯得不成样子,卫生间里面的淋浴油布又皱又破;屋顶的一部分也不翼而飞了。

作为我们的爆破手之一,乔治的任务主要是炸开门以便让其他队员通过。他站在房间里说:“这地方活脱脱就像从恐怖片里的场景一样。”

我们回到卡车旁,开始卸吃的和喝的。离停车点不远的地方我们发现了一处曾经点过篝火的地方。说不定这里是那些法隆的高中生开派对的秘密窝点。

在周围搜刮一番后,我们拿柴火自己生了火。有人回到活动房并把格栅从烤炉里拉了出来。我们把它放到火上后把热狗丢了上去。很快,大家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边聊天边吃吃喝喝。

我自己站在一边,喝着啤酒看着其他人。我在小队进行预部署训练时基本上都不在场。当他们呆在一起时,我正在离队接受联合终端攻击引导员(JTAC)的训练,以便掌握精确引导空袭的技巧。由于我自愿出任这一职位并且我先前在野战炮兵部队(Field Artillery unit)服役,所以没有任何来自FR的人认识我。如果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在你证明自身价值之前是不会得到信任的。这就使我成为了队伍中的不确定因素,同时也让我变得既谨慎又安静。

一声音爆在头顶响起,更多的空中缠斗训练开始了。灌了一大口啤酒后我才发现罗伯正站在我旁边。

“感觉如何,斯基?”和往常一样,他叼着烟。

我耸耸肩。“比待在车里的时候好多了。”

我刚入队时,罗伯是唯一一个带着善意迎接我的人。他立马给我留下了很好的第一印象,并且这一印象之后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当我在训练中观察他时,他常常让我惊叹不已。近战时反应敏捷,射击时精准无比,体型完美——一句话,他是那种标准的完美陆战队员。他冷静而又周全的领导方式更是数次让我折服。罗伯只用说几个字就能一瞬间达成理想效果。他就是狼群中每只狼甘心跟随的头狼。

“你来自科罗拉多州,对吗?”他问道。

“现在是的。我在宾夕法尼亚长大,你呢?”

“里奇菲尔德(Richfield),俄亥俄州。小镇子罢了,家里只有我和我爸。”

“你父母离婚了?”我问他。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爸。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溜了。

罗伯摇摇头,“并没有。”

这回答听起来就像路中间戳了个口头版的“此处禁止通行”标志牌,所以我立马换了个话题。“你在雷诺那次跑得可真够长啊。”

罗伯咧嘴笑了,“谢了,那可真是漫长的一夜啊。”

有天晚上我们去雷诺玩,结果第二天罗伯消失了。早上我们本来要去雷诺城警察局的SWAT的步枪靶场的,但罗伯最终还是没赶上。我们尽可能久地等了他,不过最后也只能上车走人。那早上稍晚些的时候,我们营的一个军官偶然发现罗伯在路边上满头大汗地狂奔着。他那早上在城里某个莫名其妙的地方醒过来,手机还没电了。相比打电话求助或者搭便车,他选择脱掉上衣后跑完通往我们所在的机场的整整十一英里。那天的气温少说也有37摄氏度,但他一口水也没喝。

我们的营指挥官给队长安迪打了电话,并且质问他究竟为什么罗伯会在高速公路边上玩命地跑。安迪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他只是在做点额外的体能锻炼。”

隔着篝火坐在对面的乔治正在和我们的侦查狙击手,马克,交谈着。他俩突然因为乔治说的东西大笑起来。在亚特兰大长大的乔治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除了他话很多以外我对他了解倒是不多。并且“话很多”是指真的很多很多,激动起来不会停的那种。(他就是个有着低俗幽默感的单口相声演员。)有几次在霍桑(Hawthorn)和雷诺,我经常坐在乔治和其它更年轻的FR旁边,听着他说各种让我狂笑的笑话。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偷听,所以会努力憋住笑。不然的话其他人就会像一群大学球队队员盯着桌子对面那个玩音乐的奇葩一样盯着我。

罗伯走过去再拿一瓶啤酒。再次独身一人的我在GMV旁边的一把折叠椅上面坐下来,聆听着我周围的对话。另一对战机从头顶上呼啸而过。开始有点冷了。随着温度下降,队员们开始聚集在篝火旁。朋友间的小团体让位给了战士们的大家庭后,大家的脸都被火光映红了。很快他们就因为在冲绳的一次部署和关岛的红发脱衣舞娘大笑起来。

“喂,新来的,”有人对我喊道,“过来吧。”

我拎着椅子走过去,在罗伯和帕特中间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大瓶詹姆斯威士忌被拿了出来。马克拔掉盖子,灌了一大口,并递给了乔治。
马克一直在说关于他在90年代的第一份陆战队服役合同。几年前,他在重新入伍之前休息了一段时间。

“为什么你会回来呢?”乔治问他。

马克说:“我在达拉斯(Dallas)当了一段时间警察,之后我在工地上干了几天。有天晚上我在科罗拉多看一部叫《生死狙击》(Shooter)的电影时,终于意识到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所以第二天我就辞职跑去登记入伍了。一个月之后穿上了制服。大概是07年的事。”

帕特笑了,“我大概耽搁了两个星期。”

乔治说:“帕特,要相信你曾经居然是个平民真的很困难。我还以为你从娘胎里滚出来的时候嘴里已经叼着把卡巴刀(KA-BAR),脸上还涂着迷彩伪装呢。”

“我曾经在家得宝(Home Depot,美国的家居连锁店)工作过,”帕特回答道,“好吧,那是在我对经营管理产生一点点误会之前的事了。”
“你被炒了?”有人问道。

“应该算是我成熟处事的结果吧,”帕特一边说一边看看酒瓶底,又喝了一口。他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吼道:“现在爸爸可是从第一侦察营里出来的,而且爸爸绝对最屌,永远都是!”

其他人把他嘘回位子上后,他把詹姆斯威士忌递给了我。他缩回他的椅子,把啤酒渣擦干净了,突然说:“说真的,哥几个,我爱你们。没什么比得上我们的兄弟情,我绝对不会再想当平民了。”

我喝了一口酒后把瓶子递给了罗伯。这时,帕特补充道:“不过我还是得说实话,你们这队人绝对是和我一起混过的长最丑的,不过当然,我除外。”

第二轮嘘声响起。

帕特喝干一罐啤酒后又来了另一罐。他看着我,说:“真希望我们去了那个舞会。”

当我们在内华达州的霍桑进行训练时,我们差点就那样做了。如果哪天僵尸危机爆发,霍桑就是生存狂的天堂。地处靠近瓦尔克湖(Walker Lake,湖水有毒)的沙漠之中,这个小镇存在的唯一原因就是那些在大萧条时期被建造的陆军、海军基地。在坚硬的地表以下,坚固的水泥碉堡延伸出近几英里远,大概有3000来个吧。它们原本被设计用于为美国武装力量在全球冲突中储存30天用量的弹药,但这地方逐渐变成一个用来储存“用之无地,弃之可惜”物品的大仓库。当我们到那儿的时候,还经过了一堆给“爱荷华”级战舰上的十六英尺口径的舰炮用的备用炮管。谁管他它们现在是不是成了水上博物馆呢。我估计海军只是舍不得他们最后的“大枪”吧。

无论如何,霍桑就是一个屁事都干不成的小地方。这让我们晚上结束训练后无聊到哭。一个周五晚上,在靶场泡了12小时后,我们正在从卡车上卸武器。街对面就是被用作基地指挥中心的房子。有人在门口挂了彩色飘带,里面也有音乐在放。很快,高中生们开着刚洗过的车出现了。霍桑高中的2009届可能就只有几十个学生,但男生们全都穿着小礼服,挽着穿着及膝长裙的女伴们。在军队里,舞会大概已经和其他垃圾活动一起被束至高阁了吧。

不过看着还是挺好玩的,毕竟那里还有啥可以干的?大家讨论了下并且制定了极其草率的混入计划。天了噜,我以前还从来没去过毕业舞会呢。

在我们把重武器都收起来之前,我们的团指挥官刚好路过。他默默看着另一车学生停在房子门口,看看我们,然后头上突然亮了个小灯泡(恍然大悟)。

“我操,想都别想!”他嘟囔道。在坚定地戳在我们和舞会之间后,他说:“估计我必须得挑明了。舞会,不,许,去!”

嘛,也就那样了。这段记忆也引来了了各种老掉牙、腻歪的评论,以至于乔治都被逼得说,“丫几个真是我见过的最‘生猛’的陆战队员。”

全队都把这事当作荣誉的象征。之后关于在马尼拉(菲律宾首都)和曼谷鬼混的故事开始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大家开始开怀大笑,用力拍着身边人的肩膀。然而,对话的氛围开始渐渐地从轻松鬼扯变得更现实、沉重。感觉就像是我们一直在绕着我们到这里来的真实理由打转,并且每转一圈我们都离真相更近一点。每一轮,每个人都更坦诚一些。马克是德州人,生来就抱着狙击步枪。副队长乔伊,服役时间比所有人都长,至少已经20年了。当叼着烟时,他低沉的嗓音和深邃的眼神里总能映出数年来沙场对一个人的磨砺与改变。安迪,我们的队长,是个语气温和的温柔的人。他总是把自己隐没在背景中,满足于歪嘴笑着看着事情发展。他从不会对我们指手画脚或包办一切,而是让我们自由发挥。当我们初见时,他给我留的印象是那种容易起争执的人。那以后,除了知道他总能让我们在必要时全力以赴以外,对他我知之甚少。他从不会吼我们,从不会皱眉头。简简单单几个字总能达成他想要的最佳效果。他相信他手下的能力和天分。

“当我在奥本大学(Auburn)上到大二过半的时候,我正主修心理学,”乔治一边说一边把瓶子从乔伊那里接过来,“我想看看拿着个本科毕业证书我能干点啥,结果他们和我说我可以去高中当个学校顾问。”

另一些战机从繁星点点的夜空下飞过,乔治停顿了一下以让它们过去。“然后我说,去丫的,你能想象我教那些小屁孩怎么上学吗?就在那时我意识到我一直在浪费时间,所以我回了家,加入了陆战队,19天以后就在新兵营里面了。下一件我知道的事就是有人对着我脸贴着脸大喊大叫。那时候我就在想,‘好吧,这可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帕特问他:“你进了哪个营?”

“和第二侦察营一起去了冲绳,和第三营去了伊拉克。”

比利,我们的突击手之一,正坐在乔治对面。他就是个健身狂,又有型又壮。他看起来就像橄榄球赛的后卫。带着典型的弗罗里达式慢吞吞的口音,他问:“你在伊拉克的哪?”

“萨拉丁(Saladin)省。”

比利点点头。两人开始谈论关于伊拉克的故事,其他人静静听着。比利有一头沙色的头发以及常常把我吓个半死的强大气场。自从入队,他就一直没给过我好脸色,甚至比其他人更明显。看来我的确有理由躲远点。

马克打断了他们并说:“我还没经历过实战,但是在部队里时我倒是在达拉斯的一些最混乱的小巷子里行走过。”

“喂马克,”比利回答道,“无意冒犯,兄弟,但是德州的小混混和我们即将与之战斗的五十岁老油条完全是两回事。”

“嗯哼,随便吧,”马克说。

“这些家伙是货真价实的斗士,马克,”乔治说。

马克无视了他,然后讲了个关于达拉斯的故事。乔治和比利看起来丝毫不为所动。用着一种实事求是的冷静口气,比利回忆了一场在伊拉克的遭遇战以及最后把负伤的战友从火线上拖回来的经历。当他努力拯救他朋友的生命时,他死在了比利怀里。因为这事,陆战队颁给埃及一枚银星勋章。

乔治说:“我猜他们把这类东西当做给糟糕经历的蔚籍品来发。”

他站起来,走到一台冰箱旁边拿了听啤酒又走了回来。当他坐回去时,他补充道:“同样的事也发生在我身上过。恭喜度过了糟糕的一天!来,拿着这个铜星勋章别客气。”

对话断了一会儿。气氛开始严肃了,并且当我环顾坐在四周的人时,我终于开始搞明白这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了。在小队组建以前,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相互认识,所以今晚成了让大家对其他人知根知底的宝贵机会。我们知道自己的小命能不能留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身边的队友。任何一处纰漏都足够让所有人送命。这个在迪克西峡谷里的时刻成了让我们了解彼此的桥梁。

酒瓶又绕了一圈。这时,乔治说:“2008年,8月10日。”

我们等着了解那个日子的特殊性。

“我们当时在沿着萨尔塞尔湖(Lake Tharthar,位于伊拉克中北部)的湖岸搜索敌军营地,大概有个12小时。基本上就是踢开门——什么也没发现——集合——下一扇门——休息下——重复以上流程。那天真的是累惨了,我们后来就随便找了我们以为被遗弃了的地方,一栋‘L’形的房子。我们打算在那里过夜。”

“大家在门口站好队形,队长命令出发。他们踢开门后直接撞见了8个恐怖分子。PKM机枪,自杀炸弹背心,AK…他们朝队长开了15枪,把他后脑勺都给打飞了。他直接死在了大门口。另外两个人在尝试把他拖回来的时候也中枪了。”

马克直直地盯着乔治。

“他们居然他妈地从房子里朝我们杀了出来。”

“真见鬼,”有人说。

“我从卡车上下来,跑到挡泥板附近就看到一个傻逼从门后面跑了出来,丢了一个手雷以后他立马朝我冲了过来。我才看到他穿着自杀背心,他就在离我6米的地方引爆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帕特问。

“那个背心只有雷管,没有破片。它把那人直接给…蒸发了,你知道吗?我直接震惊了,因为这些人是玩真的,他刚连鞋掉了都没管。”

“那天我坐的卡车中了至少70枪,我们遭受的火力大概就那么强。有一回,另一个人从房子里冲了出来,直直地朝着我们的一辆七吨重的卡车飞奔而去。不开玩笑,那家伙在任何人来得及开枪之前就爬上了驾驶室的门。在他拼命想找到门把手开门的时候,我们的司机就在车里直勾勾地盯着他。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能把门弄开,因为把手位置比较低。”

几个人点了点头。乔治继续道:“所以他放弃了,然后引爆了自己的背心,不过并没有伤到我们的司机。只是那哥们儿的头啊胳膊啊腿啊淋了我和一个队友一身。他在一片狼藉中看着我,说:‘我操,那傻逼刚把自己给炸上天了,牛逼!’”

我扫了一眼马克。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最后我们只能把房子给炸平了,让它直接压在里面那些混球头上。结果他们在瓦砾中继续战斗,真的。我想跑回门廊原本的位置,但是有人朝我丢了个手雷。那玩意儿在大概离我不到1,2米的地方炸了,就在我腿中间。是个该死的黄色中国手雷,把我炸得飞了出去。我躺了一会儿,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啥,这时有人对我大喊,‘你没事!你没事!’所以我就爬起来,然后跑到了门那边开始挖我们的队长。里面还有人在朝着我们开枪,但是我们终究找到他了。我们开始清理他身上的沙砾…”

当开始讲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时,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但很稳定。“我把手伸下去,想抓住他背心上的提把,再把我的手放…‘进’他的后脑勺里。”

“过了一小会儿,那些混蛋又开始对着我们扔手雷。我和一个队友赶在手雷爆炸之前跳到一堵墙后面找掩护,爆炸后我们又折回去继续挖掘。有人大喊,‘救救他,救救他啊!’我只能说,‘他已经去了。’我们把他从废墟中刨出来的时候通讯兵跑了过来。周围仍然枪林弹雨,我终于和通讯兵说:‘嘿,他已经死了,你尽力了。’”

瓶子又传到了乔治手上。他喝了一口,把它递给下一个人,说:“之后我们后撤了,呼叫了空中支援,丢了个炸弹把那地方彻底炸成了碎片。当我们回去的时候,那里居然还有两个喘气的,所以我们扔了一些C4进去以彻底结果他们。后来我们才知道我们遇上了一群外国恐怖分子。他们在周围埋满了丙烷IED,他们有大量现金,充足的炸弹及枪支供应,还有装满情报的电脑。在费卢杰营(Camp Fallujah)的情报人员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事了。”

乔治少见地沉默了。帕特插了句话:“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兄弟。”

“对,的确。但是你知道吗,我想通了,你并不是为了那些回家后可以吹的牛逼而战,你是为了身边的那些与你并肩的人而战。如果你们不团结一致的话,就不可能活下来。如果你不摊牌,其他人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你。”

帕特点点头,“如果你不鸟你身边的队友,你的技能就屁也不是。”

“这对话都快上升到精神层面啦。”乔治淡淡地说。

就是在这样的晚上,我们的羁绊一点点形成。外人只会看见我们胡吃海喝,对彼此出言不逊,但那只是个切入点。酒精能让所有人放下戒心,让彼此相互了解。那个晚上我能深深感受到这一点。

我发现酒在我手里。当我喝了第二口的时候,注意力突然集中到了我身上,这让我很不舒服,毕竟我一直努力保持低调。大伙儿开始问我关于JTAC的工作内容,可能是被乔治的故事里空袭那部分引发了兴趣。

有人说:“我队里的上一个JTAC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死胖子。”

我无言以对。训练当中,我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控制员,有些内心坚不可摧,有些在压力面前不堪一击,有些非常可靠并且能力很强。真正的高手是力量增倍器,他们能召唤出“上帝之怒”——火箭,炸弹,AC-130炮艇,以及B1轰炸机——并且以极高的精度让目标人间“蒸发”。有了JTAC,一只MSOT能轻松获得过去战争中陆上单位梦寐以求的强大火力。只要摆弄下无线电和电脑,敌人就等着吃屎吧——不管他们把自己藏得多深。

马克问:“斯基,多久你才能让炸弹掉到目标头上?”

我试着解释整个流程。在直接支援的情况下,飞行器会在我们头顶一直盘旋以防我们需要它们。它们一进入我们的行动区域(area of operations, AO)我就会尽快与之取得联系,让它们进入待命状态。在那种情况下,我们能在几分钟内得到支援。如果当前任务下我们没有被分配到空中支援并且遇到了麻烦,我会用卫星通讯设备(SAT-COM, satellite communications)联系上级,他们便会向我们派遣附近任何可用的飞行器。这么做有点赌博的意思,因为一切取决于我们当时在阿富汗有什么可动用的资源。其他情况下,要让飞机从巴格拉姆机场(Bagram Airfield)或者坎大哈(Kandahar)起飞再飞到交火地点至少会花45分钟。

最后我说:“相信我,如果我们接敌,支援肯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

“你知道我们能用到哪些飞行器吗?”有人问。

“从B1到无人机的所有东西。这不重要,JTAC能协调来任何会飞的东西,哪怕是北约的空军。”

“你是说法国佬也能给我们提供支援?”

“法国的,英国的,意大利的——只要当时可用就都行。空中力量是通用的。”

问题开始多起来了。他们就我的无线电设备和我每次巡逻都从口袋里掏出来的迷你电脑提问题。我试着给出最直接简洁的回答。我才刚入行,从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Norfolk)的JTAC课程毕业。作为一名即将上任的控制员,我必须拿到证书,并且一到阿富汗就弄个无线电呼号。我知道这一切都让我难以被队友们信任,我也尝试过增长自己的信心,但事实上我还是压力山大。成为一名合格的JTAC要求你有极强的多任务处理能力,只要走错一步,哪怕只是一步,一颗炸弹就会落到不该落的地方,一般情况下这意味着无辜者就会白白送命。在我的新队友上下打量我时,我尽力把这一事实藏在身后,当然,更不用告诉他们我偶尔会出现朗读困难症还会把数字弄混。(貌似在报坐标的时候不太好?)正因为这样,我在先前的训练中养成了再三检查所有数字的习惯。

乔治突然看着我。这可不太正常,因为从我入队开始他基本上都是无视我。透过篝火,我能看出他正在仔细思索着什么。

“斯基,你脖子后面纹着的那个‘Krishna’是什么鬼?”

他说的是那个印度语纹身,“KRSNA”。我在入伍前就在科罗拉多纹了它。

这东西让其它陆战队员也很不舒服。我在9.11之后立马加入了陆战队,但这也就是我一直没有归属感的原因之一。一辈子都是局外人,这种情况从我的孩提时代就开始了。反正我肯定不是那种典型的陆战队员。

乔治问:“你的故事是怎样的呢,斯基?你就像个本来要去朝圣和自我救赎,结果半路上走错,最后不小心左拐进了陆战队的嬉皮士。”

“佛祖对你往别人头上丢炸弹真没意见?”比利问。

如果你不摊牌,其他人就不可能完全信任你

要么我冒险玩个信仰之跃(leap of faith,原文如此),要么我就一辈子都别想入伙。

酒精把我弄的头晕目眩。时间早就过了午夜,但远处仍然有战机在进行缠斗训练。

“我在9.11之前纹的身,”我说,“我在东北方的天主教家庭长大,但那种宗教活动真的很不适合我。当我还是孩子时,我就明白去教堂的人都是些自己没名声还需要别人教他怎么当个好人的屌丝,所以我从90年代中期就开始研究印度教。这个教派倡导不死板的精神,并且相信世上不止一条路,所以它允许你从其他角度看问题。真的,我只是相信世界上存在着更强大的力量。” 帕特问:“你胳膊上那个说的真的是‘干掉白人’?”

我摇摇头,“不,是印度语的‘和平’。”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比利问,“为毛像你这样的家伙会混进陆战队?”

“听着哥们儿,我一直是一个自我中心的人,经常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当中,懂?我在一个环境很恶劣的地方长大,吸过毒,惹过很多麻烦,厌学,我妈还是个瘾君子,我们只能靠低保过活。”

“嗯,然后……?”乔治试探着问。

“然后上高中以后我意识到,如果我不从莱维顿逃离,我只会活成一条狗,最后毫无意义地死在街上。所以我在一家乳制品店找了份工作,拼命攒下每一分钱直到我可以搬到科罗拉多州。在那里我打算重新开始,结果9.11发生了。我正在另一家乳制品店打工,和我女朋友萨布丽娜(Sabrina)住在一起。她朋友从纽约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我打开电视,刚好看到第二座塔倒下。全世界的瞩目下,悲惨的历史事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着。”

我从篝火上抬起目光,发现全队都在看着我。现在是他们认识并从我——他们的新JTAC——身上学到东西的机会了。我是他们在交火中的救星——抑或克星。我们都是MARSOC当中的佼佼者,我们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小队中,但我在每次部署前后都会重新组队,所以一支小队从不会和同一个控制员海外部署两次。这就让我们获得队员们的信任难上加难,哪怕我们只和他们并肩作战一次。

“我出门在公寓门口挂了面国旗,这是我第一次和某样更伟大的事产生关系。听着有道理吗?”

周围一片点头。

“你就是个9.11马润,”乔治咕哝道。

“我从来不鸟政治,从来不关心海外在发生什么,但现在不同了。我不希望当我的孩子放学回家来问我‘爸比,你在9.11以后做了什么?’时却不能告诉他们我曾经入伍服役。我要求分配到步兵部队,但是陆战队把我丢给了炮兵。我只想去阿富汗尽我的职责,结果我被送到了伊拉克,还他妈两次。”

“你当时在哪?”比利问。

“叙利亚边境和侯赛巴(伊拉克城市),一直管理检查点之类的。”

“你肯定是续合同了,”罗伯说。

“的确,”我承认道,“我延长了服役时间以便能和你们一起完成这次的部署。”

“为什么?”帕特问。

“这样我就能来阿富汗了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加入你们。” 

我还拿着酒瓶,我低头看看,又喝了一口后递给了帕特。瓶底只剩一小点酒了。

“入伍时我和马克一样,也被减薪水了。”

“嗯哼,”他说。

“塞布丽娜只能搬到纽约去和她朋友住在一起。”

我开始因一段回忆大笑起来。“我之前留了长头发和大胡子,入伍后我把胡子全刮了还剃了头。塞布丽娜回家以后看到只穿着胖次的我,就吓得尖叫起来,以为我是进来偷东西的。她从来没见过我短头发的样子。”

“你真的很有个性,斯基,”我说完以后乔治评论道。他的语气很自然以至于他听起来不像是在评价。但他也还没认可我,所以我很担心最后能不能合格。

对话开始转向发生在菲律宾,泰国和冲绳的故事。马克说他爬进过一个在马尼拉港口正中间名为鼓堡的古老的美国混凝土碉堡,乔伊回忆了在侦察连里的美好时光——他参加基础训练的时候我大概还在上小学。马克开始聊关于达拉斯和踢球的事情。比利作为佛罗里达鳄鱼队的死忠也开始激动了。足球成为了几分钟的对话主题。

“我之前在河边玩JV来着,”乔治说,“那些人块头非常大。把我给弄惨了。很疼啊!”

“老天爷,”马克边翻白眼边喊道。

“那之后,我去参加田径赛。当时我就站在那里,准备跑1600米的第一圈,对吧?我朝周围看了一下,居然发现有个瞎子要和我比赛。重点是,还有个妹子拴——不开玩笑——和他拴在一起。”

“听起来真是一团糟,”比利说。

“我就知道,对吧?然后比赛开始了,那个她在他旁边作为指导陪他一起跑,还一直在告诉他该往哪跑,而且他们居然还比我跑得快?!然后我就想,天啊,我居然要被一个瞎子和他的导盲妞给打败了?”

“之后呢?”我问。

“我在最后一分钟拼命冲刺,算是赢了他们,不过也就领先2,3米的样子。然后我跑吐了。他就那么猛,知道吧?真是糟透了。之后我试了下游泳和长曲棍球。”

“你小子现在身材最好是更棒了,”乔伊带着醉意嘟囔道。

“嗯,不信的话我倒是很愿意给各位秀秀我健壮胸脯的优美起伏,只要你们想看,”乔治说。

那时候,周围一片宁静。空威士忌瓶躺在沙地上。还有几小时黎明也即将到来,即使是飞行员们也回家睡觉了。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离开篝火,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去了。

现在回头想想,就是在那天晚上我们的兄弟情谊正式开始形成。陆战队员们之间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羁绊。在同一支部队中共同训练和服役的独特经历把我们和其它部队成员以及——当然——平民,区分开来。但那晚上不一样。我们选择了对男人们及战士们最艰难的一种方式聚在一起,敞开心扉,最终把彼此心中的猜疑和不确定换成了尊敬。

不过俗话说得好,“好事多磨”。几个星期之后,一个来自海军犯罪调查局(Naval Crime Investigative Service, NCIS)的特工找上门来,点名要见帕特。他们把他拖进一间审讯室以后问了他好几个小时,逼他仔细回忆我们在迪克西峡谷度过的那晚。

他终于被放出来之后,立马冲进队室里说:“你们绝对不会相信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我们检查那栋破活动房的时候,帕特口袋里的那张加油站便利店购物收据不小心掉了出来。那晚过后不久,当地在那房子底下发现了一具被谋杀的失足妇女的尸体。他们的法院方面人员在现场仔细搜过后,发现了那张收据并最终追踪回了那家店。室内摄像头把我们抱着各种零食和啤酒站在收银台前面的样子拍得清清楚楚。

那个女孩在我们到那里以前几星期就被杀并抛尸于此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地方闻起来简直难以形容的臭。调查很快就转移了方向,问题是我们喝得酩酊大醉的事实也在上级面前暴露无遗。事实上,每个小队在上前线之前都会在迪克西峡谷里开个派对,这也是我们团结一心、提升士气的方式之一,不过一般都是悄悄的。这次就惨了,上面似乎非常不爽以致于这支小队面临被解散重组的风险。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最终,一切都沉寂了下去,我们都被关了禁闭,不过反而让我们从迪克西峡谷里开始培养的感情更深厚了。我还是被看作局外人,不过来自年轻FR们的敌意已经明显减轻了。至少我不再是那个脖子上纹着莫名其妙东西的嬉皮士了,所以还算说得过去吧。但大家对我的评定还没完,并且我知道如果我表现不够好的话我会失去我的立足之地。这让我很紧张。我尽量仔细观察身边人做的一切并努力尽快从他们身上学到点东西。鉴于夹在自我证明的压力和我们在迪克西峡谷惹出的麻烦中间,几周后即将开始的阿富汗之旅几乎算得上是解脱了。

“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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